扎根乡村教育40年的守望者

40载春秋,是时间洪流的匆匆一瞥, 却 是 我父亲陈明正坚守乡村教育事业的生动注脚。

从拿起粉笔,站上三尺讲台,成为一名山区民办老教师,我的父亲陈明正一直默默坚守在教育领域,传道解惑授业,帮助一个又一个的孩子,以知识为舟,走出大山,见识广阔的世界。父亲 40 年的坚守,为我们树立了榜样,也让我们对教育有了更深的认识,接过他手里的接力棒,继续坚守在教育领域。

说起父亲的从教经历,不得不交代他生活的那个时代背景。

父亲陈明正于 1935 年 7 月 11 日出生在四川省青川县一个家庭富裕的富农家庭,中学毕业参军,在部队上曾担任过卫生员、班长等,还乡后曾在四川省青川县供销社任主办会计,后调县农工部宣传科科长。

在“大跃进”后遇到了 1962 年大旱,父亲因旱灾带来的生活所逼,又加上父亲听在贵州县城里的舅爷说,在贵州的大山里有很多人上不了学,急需教书先生。父亲听在心里了,不顾他的二爸、幺爸反对,就带着一家老小踏上了去贵州碧峰乡绸子山的路。

那时候交通不便,没有汽车,再说有也坐不起,他母子俩竟走了 20 天路,到达了贵州桐梓县芭蕉乡桥沟的一个村庄。还没走到父亲要去的地方,年迈的奶奶吃不消,饥饿加疲劳,走到那里倒下了再也没起来。父亲在那里找到一户人家,买了几块木板做成棺木。办完奶奶的后事,父亲忍着悲痛继续赶路,没有因艰苦而后退。

又走了两天,父亲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贵州碧峰乡绸子山。

父亲的回忆里,还记得初到绸子山的情形,那里的村庄很大人烟特别多,父亲把来历给他们说了,他们特别高兴,很欢迎我父亲的到来。他们很和善,七手八脚给父亲建立了一个新“家”,准备好了生活用品。从此,父亲就在那里落脚了。

村民们自发把自己的堂屋让给父亲做教室,最初来参加学习的人不多,父亲挨家挨户地给他们做工作,走街串乡不知走了多少个来来回回!书钱免费,老人和大人白天干活,晚上来上学,一家一个人,学会了回家教家里人。小孩白天来上学,每人一学期只交三公斤粮食即可。因为父亲是外地人,在那里没有田土,就没有收入,所以,每人交上三公斤粮食,父亲留一部分粮食来吃,剩下的一部分拿去卖,然后换来书本给学生们用。

起初学校共有 40 名学生,按年龄分班级,却分属 5 个年级 ( 每个年级 1 个班 ) ;本是 5 个年级,却同坐在一个教室里上课 ;他既当校长,又兼这所学校的全体教职工,因为这所学校的领导和所有教职工就只有父亲老师一人 ;父亲既是 5 个年级的班主任,又是 5 个年级所有课程的科任老师。

在那生活艰苦的 70 年代,当老师的父亲只有那 20 元不足的工资,很难维持家用,他上课还要背着我大姐上课。在这样的情况下,父亲还是为学生着想。那时的学生们理发只需要 2毛钱,但这 2 毛钱来之不易,基本上都是“小和尚”光头,父亲见到这情景,从他那微薄的工资中挤出钱来买上理发剪、梳子等,用一件穿得不得再穿的破衣服做成围裙,叫学生去上学途中拾点干柴,利用下课、放学休息期间为学生烧水洗头理发。

除了为学生免费理发,担心学生生病,父亲还为孩子们备 了 常 备 药。70 年 代 的 药品谁都知道紧张,工资收入极低,父亲发动学生拾青冈果, 到 10 多公里外碧峰的供销社卖后购买了常用的药品,学生病了他利用部队学的医术为学生免费治病,记得有次一个叫唐兴的学生在课间突发“母猪疯”(癫痫),他立即给予诊疗,救了学生一命。

父亲擅长很多,发现学生疲劳了,每周要开展故事会,还会许多文艺——快板、二胡、花鼓等。每到政府开展中心工作,父亲就组织学生们上街演出,宣传政策、法律、科技兴农等,利用钱萧、快板、二胡、花鼓等形式,每次演出都要聚集上百观众,得到当地政府领导表扬,还向学校发放经费,父亲没有把这经费作为自己的报酬,而是交村委会用着购买木料与学校制作课桌凳。

在我的记忆里,听父亲说,他一共搬了 5个地方教学。由他借用民房办学,由于父亲的教学在文、体、美各方面较全面,深受学生家长喜欢,政府批准由父亲组织负责将千古寺的庙宇拆来在大医庙修建学校,减少租借民房的资金压力。就这样,父亲每天带着高年级学生及部分父老乡亲,从 2 公里远的地方将大队组织搬运剩下的瓦片、木头搬到大医庙建成学校,上厕所是下课跑到玉米地里,后来父亲的学生蒋福超任村干部后重新修复过土墙,又争取到乡政府支持后盖了间独间厕所,男女生轮流使用。

当时的学校大约有 180 平米那么大,左右各 70 平方一个教室,中间是老师的一间寝室,刚好能安下一张床。那时我刚上一年级,依稀有些印象。学校非常简陋,是木头和篱笆做成的房子,学校是瓦房 1 层楼,都是父老乡亲们用黄土一点一点垒起来的,透风散气,教室连门都没有。夏天,很凉爽,可到了寒冬腊月,风刮得呼呼的,鹅毛般的大雪压弯了一片片的竹子、树枝,就连牲畜都被冻得直叫!

没有暖气、没有电、没有煤炭,取暖的方式就是在上学之前,或者是在放牛羊的时候捡一些干枯的木材棍,带到学校生火,每到下课15 分钟,我们三个一群,五个一伙,生上一堆堆材火,把身体烤暖和了再上课,在那么恶劣的环境下我们没有一个同学叫苦,没有一个退缩的。都挤在那里,虽然地方小,但大家都挺高兴的,只要有学上就心满意足了。

后来,乡亲们越来越重视孩子的教育了,都先后把孩子送进学堂,每个年级的学生有 30个左右,1 至 3 年级的同学在左边的教室,4 至6 年的同学在右边的教室,6 个年级 6 个班,父亲老师教 1 至 3 年级的语文、数学、及 6 个年级的音乐和讲故事。另一个是蒋福永老师教 4至 6 年级的的语文、数学,以及 6 个年级的体育。蒋老师是我父亲的一个很优秀的学生,是他手把手的带起来的。

我懵懂的记忆中,还记得父亲教学四十多年,工资每月 46 元钱,还得到一百多公里的县城去领,每次去都得花上两天时间,因为交通不便,步行一百公里,所以每次都得星期六去、星期天回来。

年复一年,四十多年过去了,父亲教了那里的人们祖孙三代人,老人们认识了一些简单的汉字、学会了一些基础的算术,赶集买卖东西都会算账了。第二、三代人从小孩子开始,在父亲和蒋老师千辛万苦的教育下,培养出一批老师,学校扩大后,来参加学习的学生更多,他们扫除了文盲。

父亲老师教学四十多年,在吃穿上一直都勤俭节约。进山四十多年了,从没有享受过电灯、电话、和煮饭的煤炭,一直是烧柴火,点煤油灯,每年冬天山上都会下大雪,更不要说享受电热毯,暖气什么的,就连住的房子都透风撒气。

公路是父亲去世的前一年半修的,六十多岁的老人啊,也参加了修公路,也没有能在他亲手修的公路上坐上一回汽车 ;六十多岁的老人啊,也没有退休,山上缺乏像他这样的好老师,他就一直坚持 绸子山学校旧址着 ;六十多岁的老人啊,教学四十多年也没有向教育局提过转正的事情,也没有享受过一天的福,但他从来都没有过怨言。

不管教学条件如何艰苦,父亲从未打过退堂鼓,在我们后代的心中树立了榜样,也埋下了为教育奉献的种子。

直到父亲生命的最后,我至今铭记在心,那是 1994 年农历三月二十七日深夜,父亲还在煤油灯下给他心爱的学生们批改作业。他得的是急性脑溢血,在农村医疗、交通条件都不方便的情况下,父亲在当晚十点钟就带着遗憾去世了。父亲在走到生命的尽头,还在为他的教育事业而忙碌!为贵州山区教育贡献了一生。最后仍然只是月工资 46 元的民办教师,家里留下的是一间破烂的不到 50 平方的房屋。

一个出生城市的人来到贫寒的山区,为了地方教育的兴起,做出了可歌可泣的贡献。父亲去世后,50 多岁的幺爸来看了,在辛酸中将
三妹带回四川老家。

时间如梭,父亲已然离开我们 28 载了,他的故事却在大山里被乡亲们传颂着,成为大山里,乡亲们无可替代、值得尊敬的陈老师。

(作者:陈小梅   系山东省潍坊中新双语学校教师)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