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访正安鲁家崖营寨

正安和溪鲁家崖,绝壁千尺,苍翠柏树间隐匿着一处古老的建筑;大清帝国的风雨飘摇的时节,连绵烽火催生了这座神奇的营寨。正安良坎电站上游三四里的鲁家崖营寨,已有一百五六十余年的历史。

鲁家崖,从未有鲁姓居住,“鲁家”,实为“鲁(怒)江”———即粗犷、奔流的江河。崖,高石壁也。鲁家崖因江水而名,与鲁姓是风马牛不及的事情,只是谐音的而已。鲁家崖前湍急的江水,在良坎大堤前戛然而止,一壁锁江龙,激水化秋波。鲁家崖与对面的永清崖一带,昔日断岩残壁,夕阳如血,烽烟袅袅,如今山清水秀,绚丽多彩,风光旖旎。

“咸丰四年,寇首梁三发叛正邑,吴大刀叛旦坪,至丁木坳、至官渡水,烽烟四起,黎庶避乱逃生,幸各团丁、正邑官兵攻散平服。同治二年(1863年)四月,长毛寇反正邑晏溪、中观、毛舍、黄皮茶一带地方,州城演武操戈,招兵最勇……。”《李氏族谱》详细记载了鲁家崖营寨催生的历史。奇峰异林,常为山匪所据之地。地方团练,奉州府之命,筑寨聚丁禁隘。李姓先祖,筑营于此,与祝家坪永清寨遥相呼应,同仇敌忾,御贼于外。历经多次劫难,鲁家崖营寨古老而沧桑,百余年的历史更替,在现代文明的冷落中归于沉寂,昔日热闹门庭,只有几位留守的老人,回味昔日的风光。暮年的老者,作为先人灵魂的守候者,坐在冰凉的门槛石上,吟述昔日的历史……

“先祖率领的民团,屡行战功,拒贼于外。我爷爷是营寨里走出来的最后的一位武者,身材伟岸,体如碑柱。”谈起自己的爷爷,李姓老人木讷的嘴唇,缓缓道出爷爷的故事。“爷爷虽只是一名普通乡丁,因常年操练,力气大得惊人,从他开始,李氏后人不再以武学为主重。一次收割稻谷,稻谷还在稻草上没有脱粒,只是捆成草把。为了尽快将稻谷收回家中,爷爷将草把扎成大大的两捆,将扁担插入草把,一边一捆,担回家中。从挑回来的草把上,家人挞下的近二百斤的稻谷!连同稻草,不知有好几百斤,爷爷神力到底有多大,不得而知,只叹爷爷在饥饿年代缺粮而逝。爷爷走的时候,我都记得。”

鲁家崖营寨,建上悬崖的顶端,两面临江,两面是较空旷的田地。在高高低低的悬崖边,建造出4000余平方米的营寨。墙基最低处离地坝近10米,墙身最高处离地面六七米。北面的江边看它,但见“冰山一角”挂在云端,高不可攀;南面坡地看它,处在平地,狭长而稍显低矮,精巧而优雅。进入其中,数幢石板民居,木楼瓦屋。地坝青石,光洁发亮。墙内种竹,清幽淡雅。

营寨由延绵数百米的围营墙围成,墙身留有垛口。与平旷土地相邻的两面营墙较厚,营墙上面,最宽的地方有1.5米,营墙外侧,还有20厘米厚的石条砌成1-2米不等的护栏,护栏上留有垛口和观察口。营墙上不仅能两三人可以平行,连牛马都可以通过。靠南面的两端,设有炮台,更为空旷。营墙留有两道寨门,一在东南面,为正门,称大阳门;一在西北面,为后门,称小阳门。石拱的寨门,用厚重的木板制成的木门,非常牢固。在冷兵器、轻武器面前,可谓“固若金汤”。

营寨的围墙,坚不可摧,如要攻破,自然需要内应。祖辈曾传一次贼匪疏通内应,欲攻营寨却未得逞之事。这次贼匪攻营,算是营寨最离现在最近的战火,但距今已有六十余载。据传,民国末期,中观(今中观镇)白水一带土匪聚众二十余人,前来袭营,他们先买通内应,意欲抢夺财物。黎明将至,贼潜至营外,可内应却尚未取得营门钥匙,贼匪等不耐烦,故在门外高呼:“余海臣,快开门!”时营内团首郭炳宣闻得外面异动,未及穿衣,提枪冲上营墙,向正门外土匪,二土匪应声跌落,滚下正门边的悬崖,众匪惊慌中狂奔撤退,明宣再次举枪,一匪中枪,踉跄往林中奔逃。受伤土匪强行百余米,气绝身亡,倒地于黄泥沙坡。事后,民掩匪尸,人称:“贼坟”。众匪攻营未遂,却损数人,认为内应假计出卖,怒气难消,在远离营外的地方漫骂余海臣,却不敢再造事端,转到和麻溪场(今和溪镇),焚烧老街。唯利是图,强夺财资,恣意妄为、随意纵火,贼之性矣!

李氏营寨,待人不薄,竟出内贼,团首明宣大怒,将余海臣押至院坝,欲一枪处决为快,余海臣喊冤求饶。李氏寨主虽感生气失望,但土匪阴谋并未得逞,加之土匪漫骂,恐有无辜。土匪被打死数人,未不敢再来生事。寨主将余海臣撵回乐俭台(今乐俭台),不作追究。

枪杀匪者,姓郭名明宣,民初人,兵团武师。据传,四川武师来黔,游走和溪一带。武师功夫十分了得,郭炳宣拜其为师,勤学苦练,三年有余。一日,师傅告诉明宣说:“三年矣,我思乡之念逾深,俗回四川。汝从后院取竹与我为杖,汝捏不破者为良”。炳宣听从师安排,到后院取竹。专挑选坚实的竹子,一一试之,无竹不破。炳宣无竹可取,回来告诉师傅。师傅说:“你学成了”,遂别告。

明宣破竹,名声大振,被推为团首,方有后来射杀数匪之事。

走近营寨门的前的悬崖,于林缝间俯视下方,垂壁曲崖,极为险峻,李姓老人手指崖壁:此处坠匪,我记忆头的,都有十余人矣!陪同老人,沿着营墙走了一圈,老人在这里指指,那里点点,这里有祖辈介绍的故事,那里有亲身经历的场景,营寨的周围的每一个各落,都沉淀有历史的故事,记录着那些生命停止的瞬间。

从正门方向靠近营寨,推开沉重的寨门,缓步进入营内。亲手触摸硕大的营墙,审视守门的哨点,看到外面透进营的亮光,感叹前人保卫家园的英勇豪气!在铁与血的交结中,锤炼出不朽的灵魂。几级台阶,一处翠竹映入眼帘,一侧是老旧的营墙,一侧是古朴的木屋,清幽而淡雅,谁也不会想到,昔日古寨屯兵,灯火通明,金戈铁马之紧张气氛。踩着酥软的黄泥地坝,欣赏小院翠竹与自然生长的花木,产生一种对城市车水马龙、精致豪华的厌倦。小院空气中夹杂着山间的泥息和柴火微辣的轻烟,让人重新回归生活最初的追求。

营内主要结构是三列民居,前后两列,座北向南,侧面一列,座西向东。三幢房屋,围成两廊一院。北面是后山,临绝壁。三列地面民居,多以石条为下半部墙身,上部则为瓦木结构。沟檐排水,设计非常合理,出行便捷。令人称奇的地方是地楼奇巧的结构,地楼设计较为复杂,除畜圈外,还有岔道、地道,墙身还留有观察外面的窗口,甚至还有排水道、密道通向外面隐秘的地方。在石柱、石条、石墙围成的地楼的转悠,显得几分清静与神秘。由于部分墙、道的损坏,地楼里各种亮光也让人有一种“破漏”之感,时光穿梭,晃然另一个世界。

步入后园,荒草中几断低矮的石墙,曾经的土墙房屋,毫无踪迹,显现眼前的,是一片柏香及杂木丛林,丛林中可以看到碧绿的江水。堪叹历史的长河,在永不停息中带走昔日的欢笑与悲歌,刀与火般激烈的撕杀故事,沉寂在山野之中……

作者:郑雕 转自贵州政协报 2018年2月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