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猪匠：为执行前世债约的人

杀猪匠，是终结生命，为生活增添乐趣的人。他们用通竿扛着一只装着刀具、链钩的竹篮，按时赴约，把主人的辛勤成果，展示在案桌上……

小时候家住农村。全家辛勤的劳作，喂养几头肥猪，其中一两头用作年猪。年关到了，便约定日子，请杀猪匠到来。日子到来的天，主人家早早烧好开水，备好接血的大盆、“情凳（杀猪凳）”、棕叶挽子等，期待一顿丰盛的庖锅汤。

一年的辛勤饲养，把圈上的猪喂得肥噜噜的，一家人盼着“洗猪”的日子的到来，享受一年收成的喜悦。杀猪匠到了，帮忙的亲朋把肥猪从圈里拉出来，在杀猪匠的指挥下，将它按倒在专门的情凳上。杀猪匠用左手掰住猪的下巴，右手拿刀，看准路子，将血刀从猪的颈部捅进去。刀子开了仓，一股鲜红的热血冲进血盆里。按照旧俗，杀年猪一般要烧12注长（纸）钱。刀子通进猪脖子里，主人按吩咐将准备好的纸钱烧掉。“到某某富家投胎去吧！”杀猪匠大声咕哝一句。

猪血流后，往往还要将猪身后面提高一些，以尽量让血流尽。猪血多，预示一年收成好，做事顺利。猪杀好后，有的杀猪匠还要将猪的后脚割一个小口，把通竿捅进猪身的几个部位，再用嘴吹气进去。杀猪匠边吹，帮忙的还要用木棒槌打猪身，直到猪身发胀。杀猪的时候，有一句玩笑话：“平时不把猪喂好，杀猪的时候多吹几口就可以了”。其实，把猪吹胀的目的，方便剐毛，吹吹气，对增重并没有影响。不过，随着方法的改进，吹后来改用气枪冲气，也不用通竿。至于现在，打气这一环节都省了。猪被吹胀后，大家七手八脚用烧好的开水冲烫猪身，把毛烫软，就容易刮掉。烫毛、刮毛、冲洗，一阵忙碌之后，白生生、肥噜噜的胴体就摆在大家面前，不象先前那样又脏又乱。所以，杀猪，又叫做洗猪。要完成“洗猪”一系列的工作，杀猪匠有一套刀具：长柄的血刀、短把的剖边刀、背面带有小块刀锋的拔（割）刀、厚实的小砍刀、刮毛刀、小尖刀等。杀猪匠的每一把刀具，都非常锋利，而且耐用。

洗净猪身，要用链钩将它悬挂起来，方便剖腹，取出内脏。剖腹时要砍开背部，所以又叫“披边”。最后，杀猪匠洗净内脏，把猪肉分割成若干块，交给主人家处理。披边的时候，小孩子们往往站到一边，希望早点摘得白生生的脑花，吃了它，就会变得“聪明”，读书就不那么费劲！有些猪体内有一种特别的东西，象一只装着水的透明袋子，我们它叫“水居”。水居如果没有弄破，里面水不会漏出，拿在手里非常好玩。为了得到好玩的水居，少不了要央求杀猪匠，请他刀下留情，不要弄破，摘取下来。

尿包，即猪膀胱。也是非常让小孩子们喜欢的东西。不仅可以当作气球来玩，还可以把糯米加入去，保留适应的尿液，直接蒸熟食用，吃了这样的糯米和肉皮，就不会尿床。我也时常想得到一只完好的尿包，用作气球玩，却一直没有得成。生活的紧迫，大人只想把猪身每一块能食用的东西都放到餐桌上，没有在意小孩子追求快乐的心情。

杀猪的关键，一是“揪猪”；二是控制；三是刀法。前两项主要是帮手的事情，便对于帮忙的新手，往往需要杀猪匠的指导。揪猪，从圈里把猪放出来，前面用两个人人揪住猪耳朵，还得用力往前推。中间则抓住猪背部的猪毛，配合往指定的地方推。最后面的人很关键，也要牢牢抓住猪尾巴。因为前面帮手抓的部位小，劲大的猪容易滑脱。要知道，猪受过惊吓，就会乱窜，一时半会是不会安静的，如果前面的帮手失手，揪猪尾巴的就得把猪往上提，尽量提离动面。猪的后半部提离地面，猪便使不上劲，跑不动。揪前面的帮手在有机会重新抓紧猪身，将猪揪到指定的位置。控制，除了揪猪时抓住猪的关键部位，主要还是将猪按在情凳上的时候。一要掰紧前腿。二是紧抓猪毛，防止猪滑下情凳。抓尾巴的，得用脚把尾巴根部踩住，再紧紧拉尾部。控制猪身的同时，还得防止猪蹄蹬踢时伤着人自己，所以身体不要留在猪蹄踢动的方向上。刀法是杀猪匠的事情。对准脖子，往腋部方向动刀，注意把握猪身的晃动规律，让刀子到达“血仓”而不割断喉管。到血仓，猪身的血放得好，猪肉的肉色就好，肉味会有些鲜美。

杀猪要“下得手”。小时候有一位表哥，很文秀，人高高的，常给杀猪匠扛工具，杀猪时帮忙烫毛、刮毛、理肠等，很讨杀猪匠喜欢，老杀猪匠想收他为徒弟，他也有点想学。可是，每次将猪拖出圈外，一听到猪叫，他就全身发抖，刀子都拿不稳。试过多次，只好放弃学杀猪这一行当。

其实，小孩子胆子一般都很小，看到杀猪这一血腥的场景，感到有些不安。记得小时候，有一位非常淘气的小孩，胆子很大，有个大孩子想教训他，便把抱起和死猪亲嘴，可真把小孩子吓坏啦，哭闹半天才打住。好在肥猪总是哼哼唧唧，呆头呆脑，没有猫、狗那样与人有一种亲近的感情。杀猪的时候，开始不敢看，或者老远看，最后也慢慢习惯了，不仅看稀奇、凑热闹，还帮助打理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听取更多关于杀猪的事情。

杀猪匠说，杀猪并不是每次都那么顺利，也有失手丢脸的时候。特别是揪猪的人不得力，还没动手，猪就跑了，抓不回来。有些猪杀了不流血，甚至跑了。这样不仅误时误事，主人家也很忌讳，认为将来做事不吉利。尤其是杀过年猪，那得相当慬慎，不能失手的。好在现大有了抓钩抓猪，就容易多了，几乎没有失手的情形。民间也有屠夫斗法的传言，把杀猪这一职业，吹得神乎。据他们说，会邪术的杀猪匠，会作弄人，能让别的杀猪匠杀不了猪，要么杀了不见血，要么流血死去，人一松手，它就起身跑老远，让杀猪的人现场出洋相。而破解的方法，往往就是用染上猪血的钱纸来应对。

民间有前世欠债，后世变猪变牛来还的说法。一位杀猪匠，七十余岁，宝刀不老，一直继续他从事数十年的手艺，降服大块头的肥猪，亦不再话下。有信佛的老人说他年纪大了，应该息手，避免杀生。老杀猪匠说，那是猪前世欠主人家的，我不过帮它履行还债的约定而已。

杀猪匠，原来是执行前世债约的职业人。

作者：郑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