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趣事
1、割猪匠
露珠儿还挂在草尖上呢,田坎上就响起了“呜哦、呜哦“的悠长号声,把一群刚准备出屋觅食的鸡又惊回了鸡圈,把正贪睡的懒汉也从梦中拉回了现实。这时候勤快的庄稼人刚起床,他们刚上完茅厕或者刚洗完脸,还未来得及吃早餐。有人站在院坝里喊,割猪匠、割猪匠,来给我家割猪。割猪匠把嘴从羊角乐器上移开,因为过于用力吹气,脸胀得像生蛋母鸡。割猪匠听到叫声,便踩着露水走了来。腰间挂着油亮亮的皮套子,晃悠悠的;皮套子里歪插着大大小小的刀子,雪亮亮的。男主人招呼割猪匠喝酒抽烟,女主人便在灶头里燃起火,把一口铁锅刷得沙沙响,准备做早餐。半小时后,割猪匠吃饱喝足,活动了一下手腕手臂,开了猪圈门,把几只小猪仔惊得“嗡”的一声从猪圈板上弹起。小猪仔们惊恐的眼神让割猪匠越发兴奋了。一群上学露过的学生娃见割猪匠要割猪,都站着不动了,一双黑眼珠闪着光,他们也兴奋了。
割猪匠钻进猪圈,让男主人关上圈门。小猪仔们纷纷躲避逃窜,猪圈里热闹了。也不知是喝多了酒还是昨晚上在媳妇身上多用了些力气,割猪匠捉了几次都没捉住。割猪匠冷静了下来,慢慢靠近猪仔,再慢慢把手伸向一只小猪仔的后脚,可手刚触到猪蹄,猪仔却从他的胯下窜开了。学生娃们“咯咯”地笑,有的还巴在猪圈上有味儿地欣赏起割猪匠的笨拙样儿来。男主人也笑,让割猪匠出来,说割猪看你的,捉猪得看我的。割猪匠刚出圈门,男主人就倒提着一只猪仔出来了。那猪仔大放悲声,把一个村庄的猪仔们的心情都惹坏了。割猪匠坐在小板凳上,接过猪仔,横放在地上。一只脚踩住猪头,另一只脚踩住猪尾巴根儿。割猪匠从皮套子里抽出一把锋利小刀在猪的卵蛋上一划,然后用嘴叨住小刀,用手轻轻在猪屁眼儿下一挤,那雪白的带着细小血丝的猪卵蛋就滑了出来。学生娃们围成一圈,把整个割猪的过程看得一清二楚。割猪匠将猪卵蛋割下扔进装着清水的木盆里,水花溅起来飞到了一位挨得近的学生娃脸上,哄笑声便在院坝里像潮水一样一荡一荡的。割猪匠又将带着猪血的手指在另一位学生娃的脸上一揩,那学生娃脸上便像也被小刀划了一下似的,椭圆形似的脑袋也活像一只巨大的猪卵蛋了。学生娃们笑够了,看看时间不早,便又背上书包像小猪仔逃窜一样上学去了。
割完猪,割猪匠将猪卵蛋串在竹篾上,走在田坎上,步子便踏实多了。割猪匠边走边又吹响羊角乐器。一只公狗对着他吼叫,割猪匠便把那串猪卵蛋扬一扬,吓唬道:“再咬,再咬就把你屁眼儿上的也割了挂在竹篾上来。”那只公狗果然就被吓住了,钻进苞谷林逃远了。这时又有人在喊割猪匠去割猪,迎着朝阳,割猪匠脸上有了笑意,看来今天的生意不错。
2、背煤卖
老家后面是东山,东山下压着煤。东山的腰上被村民们戳了许多窟窿,从窟窿里流出许多煤,黑得发亮,惹人喜爱。窟窿越来越多,以前从地面流出的山泉便改从窟窿里流出了。泉水被煤一染,像废弃了的机油。黑色泉水往山下流去,把小山沟也染黑了,把山下的稻田也染黑了。
远近的村民都会到东山来挑煤,东山热闹了。小煤窑前的平坝上便有了打闹声,有了小孩们的嬉闹声。你看那男的,小小的个儿,却偏要去招惹几位泼辣的妇女。妇女们捉住了他,把他的裤子也快脱下来了。到底没有脱下来,但裤裆里却被妇女们放了一小把煤渣进去,男人裆里那东西肯定就全黑了。
公路边有人开始收煤了,拖拉机吭吭地运煤到集镇上去,把冷清的公路也搞得热热闹闹的。围着收煤站,有人建起了小商店。从山上背煤来卖的村民,称了煤,得了钱,便在小店里喝二两苞谷酒,吃几个饼子,买几颗糖。有爱打牌的男人,几个人围在回风炉边打牌。赢了钱的回家,输了钱的再上山狠了命背煤。
我那时还在读小学。每天放了学,我都会上山去背一背煤下山,一背煤可以挣几角力钱的。到了周末,我就到小煤窑前的平坝上刮煤。刮煤用的工具是竹篾,弯成弓箭模样。待别人把煤装到背篼里,地上就会留下一些残渣,我就会把那些残渣聚拢成一小堆,然后装进我的小背篼里。来刮煤的有很多小孩,因此就有了竞争。有机灵的小孩会主动帮助别人装煤,这样他就拥有了刮煤权。有时拖煤的把煤堆在平坝上,而背煤的人还没有来,我们就会顺手牵羊,把一块两块煤捡到自己的背篼里。虽然只有一块两块煤,但心里却痛快,仿佛占了多大的便宜似的。当然也有胆大的,用箢篼在煤堆里戳一个坑,再抚平。
一个早上,我一般会刮一背煤,有时只有半背,便用遗弃的荒渣混合在好煤里,一同背到煤站去卖,可以挣到一块钱。收煤的人一般不喜欢我们刮的煤,但我们背去了他还是要收的。捏着钱,我心里痛快得很。然而有一次,一位有钱的女人见了我黑黑的模样,叹息了一声:“这么小就背煤卖,也不晓得背到哪个时候。”这话有同情的味儿,但我却听出了轻蔑。从此我就记住了这句话,我想我得好好读书,长大了就不用下死力背煤卖了。
离煤站不远有个叫繁育场的地方,以前是很轰闹的,还有手摇电话。那里曾经养过许多猪,喂过许多蚕,听说还办过蚕桑大学。那些房子在当时是很有气派的,可惜现在却寥落了。有人就利用那废弃的宽大的房子放电影。一到傍晚,喇叭里就唱起了歌,把正在山路上弓着腰背着煤的村民们的心都唱软了、酥了,兴奋了,他们加快脚下的步子,希望早点卖了煤好去看电影。有一回,喇叭里预告当晚的电影名,村民们把《流浪者》听成了“牛卵子”,那些小媳妇和姑娘们就有些害羞了,男人小伙们就越发兴奋了。牛卵子,牛卵子,这电影肯定好看的。
3、偷水果
天还没亮呢,我就起床了,无声无息地避开父母,背着书包出了门。我爬上别人家的柑子树,把一些还没熟的柑子摘下揣进书包,然后背到学校去,有时也一分钱一个卖给别的同学。那时的一分钱可以买一节米花糖,一分钱于我们这些农村小孩也是很珍贵的。卖米花糖的是一个名叫秋的老太太,她没结婚,人们都叫她秋和尚。秋和尚的指甲很长,里边藏着污垢。她就是用这指甲把米花糖绕着刻下一个圈,然后把一分钱的米花糖递给我们吃的。有时没钱了,就站在边上看别的同学买米花糖,遇到大方的,他或许还会撕下一小块来递给我吃。
有一次偷水果,可把我和伙伴吓着了。那天早晨刚下过雨,路和橙子树都滑溜溜的。我和一胖一瘦两个伙伴相约去偷橙子。橙子的主人外号叫麻杆子,是个寡妇,只有一个病蔫蔫的女儿,我们不怕。瘦伙伴负责爬上树去摘,胖伙伴负责在树下接橙子,我呢,则负责放哨。瘦伙伴爬树很厉害,赤溜溜就爬上了橙子树。橙子又大又圆,把他的一颗脑袋撞来撞去的。瘦伙伴把橙子扔下让胖伙伴接住了放在地里,然后再摘。还没摘几个呢,瘦伙伴就从树上一下掉下来,摔在后檐沟里了。只听到“咚”的一声,像一只装满粮食的口袋从树上扔下来了。瘦伙伴被摔疼了,“唉哟”伸唤,但又怕主人知晓,所以忍着,那伸唤声也就显得沉闷。后来瘦伙伴一歪一跛地离开那家的后檐沟,到了我家的后檐沟和我们会合了。那外号叫麻杆子的寡妇一直没有出来看,当时我们还以为她不知晓呢,后来才知道她躺在床上听到“咚”的一声,就明白是有偷橙子的小孩从树上摔下来了。麻杆子没敢起床来看,怕娃儿父母找麻烦。她后来说,反正她也没出门追赶,摔坏了她自然也不承担啥子责任。
河沟边有个外号叫柴油机的人,是个修车师傅,他家的柑子树多,每到秋天,柑子树黄黄的,惹得我们这些娃儿流口水。他们家照看得紧,就连吃饭的时候也派他的姑娘端着碗守着。他们家还喂着一条狗,很凶,见到有人摘柑子就追。但我还是要想办法去偷他家的柑子,那黄黄的柑子对我的诱惑太大了。别的时间是偷不到了,只有利用他们家吃饭的这个空当儿。他家的姑娘吃完一碗饭后要回屋去舀新的一碗,只有这一片刻的工夫有机可乘。我先是埋伏在一块石头后,见到那姑娘碗里的菜和饭都快吃完了,就做好了准备,待那姑娘一转身回屋,我就飞快地冲到柑子树下,伸了手摘下三五个,也不贪,然后又埋伏在石头后面。刚藏好身子呢,那姑娘就出来了,见到柑子树晃动,还以为是吹风呢。他家的姑娘一般要吃两到三碗饭,所以我可以摘十来个柑子。然而有一次,他家的狗没在屋里守骨头和掉在地上的米粒,向我追来。我吓得就往坡上跑,就在狗快要追上我时,衣兜里掉出几枚柑子来,把狗吓了一跳,我这才得以平安脱险。
作者:骆礼俊 转自:正安论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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