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期记忆

我想我应该在这个时候说点什么,以免在不遥远的将来就把许多事都遗忘了。我一向有些健忘。而这些天一直这么沉默着,总有些怪异,当然,这也是我自己的感觉而已。事实上,我依旧每天吃饭睡觉、上课下课、偶尔也逃课,波澜不惊。可从假期开始,其实我一直不那么平静。

上学期结束后,放弃了去一家广告公司实习的机会。跑到仁怀的一个叫小耳沟的地方做了一个月的高速路工地民工,中间也接到了联通公司的实习通知,也放弃了。想来自己有些愚蠢,但是那个时候,却是只想静一静。

工地上没有我认识的人,也没有认识我的人。我不打电话,不上QQ,在那一个月暂时与外界断绝了联系。这段日子我每天都在工地上忍受着太阳的炙烤,安静寡言地听着身边的工人说着荤段子;看他们呲牙咧嘴豪放大笑,有时也从他们手里接过一支透着汗味的劣质香烟和他们一起坐在石头上啪嗒啪嗒抽着。也和他们一样扛着工具下班后简单洗了把脸,然后抡着大碗抢饭,一顿居然也能用那样大容量的碗干上两碗。所以当我回到学校后,每每吃饭我都会对这个关于吃饭的记忆表示怀疑。

工地的早上没有宁静,夜里也没有。因为总有不同工种的工人们在通宵加班,机器轰鸣从不间断。我总是希望太阳迟些出来,这样我就不用那么艰难地忍受来自它的“馈赠”。因此,在那一个月的时间里,我一直无法看到早上太阳初升的美丽,因为我实在讨厌它升起来。

但是工地的黄昏却是那么美丽。

许多个饭后的休憩,我端一条板凳安静地坐在走廊上,看着对面的小山头上挂着一轮洗净铅华的静静下沉的红日,觉得那一刻自己安静的心境和夕阳是如此契合。这时它早已没了正午的嚣张跋扈,只剩下一份祥和与静谧,在一片温柔的晚霞中渐渐下沉。最后,夕阳的光晕透过遥远的群山,像一阵薄雾笼罩着群山,由远及近,层层渐淡。再过一会,夜幕悄然拉开,远处的居民住房透着星星点点的灯光,近处的工地灯火通明,机器依然轰鸣。而我们所暂住的楼房前一棵松树上住着的一对斑鸠也已经归巢,时不时还能在机器轰鸣的片刻听到它们的咕咕声。

有时我也无暇欣赏这样的景致,因为白天太过劳累早早休息或是火急火燎吃完饭又得接着加班,也可能是去了工地旁的小溪里慵懒地泡在溪水里。

泡在溪水里的时候我只能透过两旁浓郁的灌木看到一线晚霞零星点缀的天空,有时候也能看到一轮半月静静悬挂在夜里。那个时候除了溪水的潺潺声和远远的机器声外,就只有藏在灌木丛里的小鸟鸣叫声。这样寂静的环境之下我想我应该也那么安静和祥和,但事与愿违,我也一直习惯性地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或许除了那些安静的黄昏外,我一直都没有过平和的心态,心头总有那么一些纷纷扰扰,挥之不去,如茧自缚。

我们所住的地方是当地一家农人的二层楼房,拥挤地住着20来个工人,而我和四五个工人一起挤在最边上的一个狭小的房间里。床是用几根钢筋焊接的架子,在上面搭上两块木板,再铺上棉絮和床单,弄了不知谁的一件军大衣作为枕头。那个地方的夏夜不像贵阳,被子是件多余的东西。我的床是靠走廊的窗户边,老式的四页窗可以完全打开。每个未加班的夜里,我就躺在上面翻来滚去睡不着,床板“嘣嘣”作响。

有人说当你失眠的时候一定会出现在别人的梦里。因此那么多个不眠之夜,我都会想象我会出现在谁的梦里,因为这样不至于让自己在燥热的夏夜里显得那么无趣和难熬。我一直擅长于这样的自得其乐。所以在那段时间,我想了很多人,很多事,近如父母,我会想想我以后的生活会不会给他们带来困扰或是安享;远的是那些我没见过的朋友,我想象如果某天我们见面了会不会如在网上一样熟识和嬉笑怒骂。未来都是未知,就像我们都不知道自己睡着后梦到谁、梦到什么事一样。

而更多个失眠之夜,我安静地躺在或是坐在床上,时不时抽支烟,看着夜空中清明的月亮。月光温柔皎洁,从窗户轻柔地洒进房间,在我窗上静静停息,笼罩我的身子。我就这样安静着,耳边是外面工地的机器声,脑袋里胡乱想起后来都不会记得的事,直至睡着。

当然,有时候没有月光,只剩下漫天繁星缤纷,我却没有张衡数星星那份心思,因为除了北斗七星那把勺子外,其他的我一概不识。所以会显得无趣的多。但是每个繁星朗朗的夏夜,我都会想起某人的话:

“小时候,只要是个满月的日子,好多小伙伴都会拉着一起去许愿。但是每次去的时候我都会在想,那么多人,却只有一个月亮,怎么会满足得了。所以我每次都会对着一颗星星许愿,因为星星有那么多,我可以自己一个人拥有一颗。”

原话是不是这样我已经记不得了,但是意思大抵就是这样吧。我对这事记忆深刻,所以见到繁星满空,我都会想象当时许愿的那个小女孩认真虔诚却又与人不同的聪灵,那是多么的可爱。我也会想:“哪一颗是你许过愿,认作私有物的星星呢?你还找得到吗?”

这问题多少有些显得多余,这夜空如此绚烂,这么多闪闪烁烁的小家伙,谁能辨得?时隔多年,又有谁能记得当时那个狡黠的小女孩以及那些童年可爱的悄悄话和虔诚的心情呢?

就像我这会写到这儿,突然间发现除了那些娇嗔笑骂,撅嘴撒娇的样子外,我连她的笑容都想不起来。

这是怎样的一种悲凉!


放羊的小男孩

我们住的房子旁边是一间老式的泥墙瓦房,所有人都叫他们老田家的。一家四口,两夫妻和两个孩子,女儿上初中样子,黑黑瘦瘦的;儿子大概还在小学四年级左右。女儿每天跟着父母做着这样那样的农活,儿子每天基本就是放牛放羊。

我至今仍然不知道他们的名字,只是偶尔听到旁边人叫男孩“田涛”,具体是不是这个“涛”我无从得知。因为搞错别人名字是一件极不友好的事,所以我姑且在这儿叫男孩为T吧。

T跟他姐姐一样,也黑黑瘦瘦的,长了一张文静秀气的脸,头发泛黄,每天穿着一双拖鞋来回跑动。至少在那一个月的时间里,我没见过他穿第二双鞋。

其实那么长的时间里,我只和T说过几句话。我刚去那儿没几天的一个下午,我从工地下班往回走,正下着细雨。走到工地外面的大路上,看到一个孩子正披着一张从工地上拾来的蛇皮袋赶着一群羊。那时我刚去,还不知道这小孩是谁家的。只是觉得路途无聊,就打算逗逗他。

“你怎么这么不敬业,你看,那只羊的腿都肿那么厉害了。”我指着一只正一瘸一拐的羊说。

“又不是我弄的!”他似乎没想到我会跟他讲话。看了看我,表情有些怯生生,可回答的语气又带着山里孩子的顽皮和倔强。

“那你应该抱着它走啊!”

“它一直都是自己走的!”说完这句话,扬了扬手里的竹条,去赶一只落在后面的小羊。似乎也不愿理我,随后赶着羊群走在了我的前面。

等我慢慢走回驻地,才发现原来这孩子是我们暂时的邻居。错了,我们才是他暂时的邻居。那会他正在跟他父母一起收拾家里的杂物,看到我,还是怯生生地看了我一眼,似笑非笑地抿了抿嘴。我就想,这孩子是怕我么?越是这样我越想逗他。后来才听工人们都说这孩子有些怕生,一直不喜欢和大家搭话,我便释然了。

T每天早上都会赶着群羊去山上或是水库边,大多时候和我们上班的时间吻合,有时候还会早一些。在外面玩到吃午饭的时候再回来,中午在家吃完饭,做些其他的事,又去了他放羊的地方。然后在太阳落山的时候赶回来。他和其他同年龄的孩子一样,也是那么爱玩,跑去山上捡蘑菇,到水库游泳、钓鱼、撒网、晚上还会打着手电去捉河蚌。有时候弄了一张花脸,穿着一身脏兮兮的衣服就回来了,被他父亲一顿训骂。

从第一次我逗他之后,后来每次碰到,都会害羞似地仰头看我一眼,然后咧嘴一笑就跑远了,搞得我摸不着头脑。可每次见到他赶羊赶牛、割草、喂水不断忙活的样子,我总会觉得那么亲切,仿佛回到了自己的童年,幼时的夏天一样。

那时候我也每天放牛、割草、玩耍,也会一整个夏天都泡在家门口的那条河里。当然,还有那么多小伙伴以及我们的恶作剧。尽管我们相互之间打过无数次架,但是很快又会玩成一片。

时间如水,如今各自天涯,全都在为生活而奔波。有的在外打工,有的已经结婚生子,又有谁记得曾经的年幼无邪?那些记忆与印象,又会在谁的心头泛起涟漪?

生活啊生活,一切都是为了生活,可是生活从来没被我们抓住过!

作者:邓一  转自:正安论坛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