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言格律诗的格律详解

笔者原先曾发过关于六言诗的格律文章，因当时资料和时间的关系，原文对六言诗的格律仅作了一些比较粗糙的介绍，最近，笔者有感于原文的缺点，重新花了一点时间，翻阅了不少资料，再次对六言诗的格律作了一番系统的研究和归纳整理，现将原文再作修整后发至于吾爱网上，以饗诸位诗友。鉴于本人水平有限，文中若有错误和不足之处，谨此竭诚希望有识之士提出建议和指正，以不断完善此文。

作者：爱莲散人、吴中逸

对六言诗，在古今诗界都历来重视不够，古今各类介绍诗律的著作中，对六言诗的格律也介绍很少或不够全面，有的甚至根本都不涉及，这是对我们中华诗词文化的继承和发扬确实是个很大的缺憾。
六言诗以其六言三拍的明快节奏，平仄粘对格式的灵活变化，以及适合于大量采用对偶等特有的格律特征，显示了其独特的诗歌魅力。在历代许多诗人中，也出现了不少值得把读的六言诗作，如毛泽东的《给彭德怀同志》：“山高路远坑深，大军纵横驰奔。谁敢横刀立马？唯我彭大将军。”所以，我们在继承和发扬中华诗词文化时对六言诗的学习和研究也不可忽视。
更应当特别重视的是，六言句式在诗词中的地位和作用。六言句也影响了词曲的发展，因之，在词曲中包含了大量的六言句式，也是词曲中最具特色的句式。我们对六言诗的格律进行研究、了解，也为我们以后在创作诗词中会得到很大的帮助。
一、六言诗的分类和特征要求：
1、分类：
  六言诗总共可分为六言格律诗和六言古诗两大类。其中六言格律诗又可分为六言绝句（简称六绝）、六言律诗（简称六律）、六言排律或六言长律（十句或以上）、六言小律（六句）等体式。六言古诗也可分为六言古绝、六言古律（或六言古风）等体式。
2、六言格律诗的特征和要求：
  六言格律诗的主要特征是每句六个字，主要为每两个字为一个节拍，每句三拍（但也出现过三个字为一个节拍，每句两个节拍的变体，后面会作些介绍）。六言格律诗一般情况下也讲究粘连、对仗，粘对的规则基本和五、七言诗一样。但可以不太注重孤平、三仄尾,但也注重避免三平脚等其它诗病。六言诗也一般押平声韵。六言格律诗的基本句式结构比之于五言、七言诗要简单得多，总共只有四句：
（1）仄仄平平仄仄   仄起仄收句    仄仄脚
（2）平平仄仄平平   平起平收句    平平脚
（3）平平仄仄平仄   平起在收句    平仄脚
（4）仄仄平平仄平   仄起平收句    仄平脚
基本上，所有的六言诗的基本格律都是由上面这四句基本的句式相互选择组合在一起的。

二、六绝的格律：
  六绝只有4句，每句6个字，整诗共24个字。只要把握住六绝的基本格律，则六绝的其他变体及六律的格律也可触类旁通。
六绝的四种基本格式，如果也按五、七言绝句的粘对规则相组合分类，也可以组成首句不入韵的“仄起仄收式”和“平起仄收式”以及首句入韵的“仄起平収式”和“平起平収式”等四种固定格律。但是，纵观自唐宋以来的历代诗人的六言诗作，采用首句入韵的诗作却极为罕见，绝大多数的诗作都采用首句不入韵式。
历代诗家在写六绝时，之所以不喜采用首句入韵式，我分析，这与六言诗的独特的音律节奏韵感有关。六言诗的鲜明特征在于每句都是六言三拍节奏，与五、七言诗的节奏有较大的区别。按人们习惯的节奏感，总是偶数相合，奇数则缺乏稳定感。七言诗每句四拍，自身便可两两相合，中间或结尾将单音节按诗意要求参插其中而具有相对的稳定性，故而开首一句入韵也并不感到别扭。而六言诗每句三节拍，在节拍上是个奇数，自身缺乏稳定感，便不宜用韵，只有与下一句相合再用韵，才有稳定感这当是六言诗首句极少入韵，多为隔句用韵的原因所在。当然，这也不是绝对的没有首句用韵的，古代还是有些首句入韵的六言格律诗的，不过相比之于不入韵式，那就是寥寥无几了。
（一）六绝的第一格：
  此格也为六绝的正格，包含了六言格律诗的所有基本句式。名称是“首句仄起不入韵”式。历代用此格创作的六言诗作最多。
【格律】      【例诗】     唐•刘长卿《寻张逸人山居》
仄仄平平仄仄   危石才通鸟道，  （第一字由仄变平）
平平仄仄平平   空山更有人家。  （六字皆原韵，与上句对偶）
平平仄仄平仄   桃源定在深处，  （六字皆原韵）
仄仄平平仄平   涧水浮来绿花。  （六字皆原韵，与上句对偶）
注：格律中的黑体字为可平可仄字，例诗中的黑体字为变格字。下同。
【附例诗】：
（1）唐•韦应物《三台二首》之二：
     冰泮寒塘始绿，雨余百草皆生。朝来门阁无事，晚下高斋有情。
——两联皆对偶，第1、2句第1字皆变格。“余”字犯“孤平”，但不避。
（2）南宋•朱继芳《溪村二首》之一：
榉柳正当管道，渔舟偏系柴门。今年春水深浅，看取层层岸浪。
——首联对偶，第1、2、3句第3字皆变格。
（3）明•俞安期《东濠杂兴》：
送客偶经花坞，呼童莫上松关。雨晴邻叟乍去，月黑樵人未还。
——两联皆对偶，第1句第3字、第3句1、3、5字皆变格。第3句犯“三仄尾”，但不避。
（4）清•莫友芝《山居》：
茅屋四围桑竹，疏篱一带鸡豚。客来不用几席，共坐千年树根。
——首联对偶，第1句第1、3、5字、第3句第1字皆变格。
（5）南宋•邓深《六言》之四：
处处赏心宜主，公来诗眼偏明。扫千军有笔阵，可一日无酒兵。
——整诗无对偶，后两句用3字1拍，这首诗很特别，既变格却又符合格律。第2、4句第3字、第1句第5字、第3句第1、3、5字皆变格。
（6）宋·晁说之《立秋前六言》：
今日自须欣喜，明朝池上秋风。听雨如听古乐，得书似得良朋。
——尾联对偶。第1、3、4句第1字、第2句第3字皆变格。
（7）宋·章甫《题画》：
一水鸣东西寺，春雨洗南北山。脚力未穷苍翠，梦魂曾听潺湲。
——两联皆对偶。第1、4句第1字、第2句第1、3字皆变格。这首特例，前两句皆为3字1个节拍。
【格律分析】
1、以上诗例，皆“首句仄起不入韵”式，首句不押韵，每首含有2个平声句尾，故4句2韵。
2、全诗皆由六言诗的四种基本句式组成。每句内皆平仄交错。每联内两句间皆平仄相对，两联间皆平仄相粘。这些规律基本和七绝一样。
3、诗中多用对偶句。所选6例中，有4首两联皆对偶，其余2首是首联对偶。可见，六绝中较五、七绝更喜用对偶。
4、以双音节词为主，每两个字构成一个节拍，形成六言3拍的节奏。重音皆在第2字上。因而，凡仄脚句式的1、3、5字和平脚句式的1、3字皆可不拘平仄。这点与七绝颇为相似。
5、由于仄脚句式的第5字不拘平仄，就形成了仄仄脚句式和平仄脚句式的通用。这样，也就意味着在仄脚句式中可以毫无保留地体现“一三五不论”。在这一点上，六言诗格律的变格要比七言格律诗的变格要宽松不少。因为仄脚属于不押韵出句（上句），仄声字多，激扬上扬些，还会别有韵味。
6、但“平脚”句式的第5字，一般很少变格，以上例诗中也未有看到有通用的。看来，六言格律诗中，不避“三仄尾”，却避免“三平脚”。
（二）六绝的第二格：
  六绝第二格是“首句平起不入韵”式。此格也是历代诗家常用格式之一。
【格律】      【例诗】   南宋•赵藩《龙游道中三首》之二
平平仄仄平仄  山连远近惨澹，（第5字由平变仄，犯三仄尾，但不避）
仄仄平平仄平  水合东西渺瀰。（与上句对偶）
仄仄平平仄仄  旧说诗中有画，
平平仄仄平平  今成画里寻诗。（与上句对偶）
【附例诗】
（1）南宋•陆游《六言四首》之一：
功名正恐不免，富贵酷非所须。铁马未平辽碣，钓船却醉江湖。
——两联皆对偶，第1、3句第5字、第2、3句第3字、第4句第1字皆变格。第1句犯三仄尾，“船”字犯“孤平”皆不避。
（2）南宋•范成大《宿牧马山胜果寺》：
佛灯已暗还吐，旅枕才安却惊。月色看成晓色，溪声听作松声。
——两联皆对偶，第1句第1字、第4句第3字皆变格。
（3）南宋•刘辰翁《春归》：
留春一日不可，种树十年未成。芳草断肠花落，绿窗携手莺声。
——两联皆对偶，第1句第5字、第2句第3字、第3句第1、3、5字皆变格，第4句第1、3字皆变格。第1句犯“三仄尾”、第四句犯“孤平”皆不避。
（4）南宋•赵藩《三月十一日》：
少年意与春竞，老老全将病供。鹊噪芳阴树树，蝶飞幽梦重重。
——后一联对偶。第1句第1字、第4句第1、3字皆变格。
（5）唐•皇甫冉《送郑二之茅山》：
水流绝涧终日，草长深山暮春。犬吠鸡鸣几处，条桑种杏何人？
——第一联对偶。第1句第1字变格。
（6）宋•黄庭坚《再用前韵赠子勉四首》之一：
醉乡闲处日月，鸟语花中管弦。有兴勤来把酒，与君端欲忘年。
——两联皆对偶。第1句1、3、5字、第4句第1字皆变格。第一句犯“三仄尾”，但不避。
（7）宋•黄庭坚《和东坡送仲天贶王元直六言韵五首》之三：
两公六字语妙，独我一双眼明。笔似出林鸟翼，诗如落涧泉声。
——两联皆对偶。第1句第1、5字、第2、3句第3字皆变格。首句犯三仄尾，但不避。
（8）宋•黄庭坚《次韵石七三六言七首》之三：
从来不似一物，妄欲贯穿九流。骨硬非黄閤相，眼青见白蘋洲。
——两联皆对偶。第1句第1、5字、第2句第3字、第4句第1字皆变格。首句犯三仄尾，但不避。此诗特例，后两句皆为2、1、3字的节拍。这在六言诗中很少见。可见，六言诗2字1个节拍也不是绝对的。
（9）宋·吴浚《六言》：
草间路六七里，溪上梅三四花。日落鸟声何处，山空犬吠谁家。
——两联皆对偶。第1、2句第1字、第3句第3、5字皆变格。这首诗很有特点，前两句皆为3字1拍，每句成两拍结构。
（10）宋·张耒《六言》：
青春要去便去，美酒得斟且斟。莫问世间蹀躞，须知老境侵寻。
——两联皆对偶。第1句第5字、第2、3句第3字皆变格。首句三仄尾，但不避。
（11）宋•范成大《不寐》：
春宵似暖非暖，晓梦欲成未成。风竹时惊雀噪，月窗谁伴梅横？
——两联皆对偶。第2句第3字、第3句第1字、第4句第1、3字变格。第2句第1个“成”字犯“孤平”，但不避。
（12）宋·周弼《岁除思归》：
山栖书到多日，野渡舟横几回。想见溪边亭上，故人待我衔杯。
——首联对偶。第1句第3字、第3句第5字皆变格。
【格律分析】
1、此格实际就是把上格的前后两联颠倒而成。
2、各句间的平仄对仗和粘连规律皆与七律相同。
3、亦多用对偶句。
4、和上格一样，“仄脚句”的第1、3、5字皆可平仄不论，“平脚句”的第1、3字也皆可平仄不论。
（三）六绝的第三格：
   六绝第三格的基本名称是“首句仄起入韵”式。
六绝中，四句三韵的作品极少。“首句仄起入韵”式更罕见，查阅了大量古代书籍也仅有一首。最合律的只有素以格律严谨著称的唐诗人刘长卿《发越州赴润州使院留别鲍侍卿》一诗。
【格律】      【例诗】    唐•刘长卿《发越州赴润州使院留别鲍侍卿》
仄仄平平仄平   对水看山别离，
平平仄仄平平   孤舟日暮行迟。
平平仄仄平仄   江南江北春早，   （第3字由仄变平）
仄仄平平仄平   独向金陵去时。

【格律分析】
1、这一格也是由第一格的四种基本句式中选取了3种句式变化而来，变化的目的是为首句入韵。
2、此格首句入韵后，“平脚”句式由原来的四句2韵变成了四句3韵。我们注意到：在这三个平脚句式里，平脚句的第5字的平仄声都基本保持不变。而前边所举例的诗中，“仄脚”句式的第五字却多有变化。由此我们可以认定，六言格律诗中，凡平脚押韵句第5字的平仄声都一般不变，而在“仄脚”句式中，第5字的平仄声都可变化。
（四）六绝的第四格：
   此格为“首句平起入韵”式。此体诗作极少，到今为止，我只见到几首。
【格律】     【例诗】     南宋•赵藩《次韵斯远重别六言四首》之一
平平仄仄平平  君才绝出辈流，
仄仄平平仄平  语不惊人不休。  （第3字由平变仄）
仄仄平平仄仄  莫叹阳春寡和，
平平仄仄平平  会逢知我春秋。  （第1字由平变仄，第3字由仄变平）
【附例诗】
（1）宋•黄庭坚《题郑防画夹五首》之三：
徐生脱水双鱼，吹沫相看晚图。老矣个中得计，作书远寄江湖。
——全诗无对偶。第2句第3字、第4句1、3两字皆为变格。“书”犯“孤平”，不避。
（2）宋•黄庭坚《题马当山鱼望亭四首右元亮》：
马当一曲孤烟，人物于今眇然。不见绕篱黄菊，谁收种秫圭田。
——全诗均无对偶。第1句第1字、第2句第1、3两字、第3句第3、5两字皆为变格。“当”字犯“孤平”，不避。
（3）宋•黄庭坚《再用前韵赠子勉四首》之三：
胸中有度泽人，事上无心活身。只么情亲鱼鸟，傥然图画麒麟。
——两联皆为对偶句。第1、3句第5字、第4句第1、3字皆变格。注意首句“泽仁”原格当是“平平”脚，但这里也出现了变格。可见，“平平脚”句的第五字有时也可变格。
（4）南宋•陆游《愁坐忽思南郑小益之间》：
当年蜀道秦关，万里飘然往还。酒病曾留西县，眼明初见南山。
——尾联对偶。第1句第1字、第3句第5字、第4句第1、3字皆变格。“年”字犯“孤平”，不避。
（5）唐•刘禹锡《酬杨侍郎凭见寄》：
十年毛羽催颓，一旦天书召回。看看瓜时欲到，故侯也好归来。
——首联对偶。第1句第1、3字皆变格。
（6）宋•项世安《再和》：
丰年官事无何，梅月诗情最多。白水暗添沤界，青苔乱长松科。
——两联皆对偶。第2句第1字、第3句第3字皆变格。
（7）宋·孙应时《题光福刘伯祥所藏东坡枯木及渔村落落照图》：
夕阳雁影江天，明月芦花醉眠。乞我烟波一叶，伴君西塞山边。
——全诗不对偶。第1、2句第1字、第4句第1、3字皆变格。“阳”字犯“孤平”，但不避。
（8）宋·陈造《铜官道中二首》之二：
人家自沦新茗，山路行冲翠岚。今日供人行李，向来梦里江南。
——前两句对偶，第2、4句第1字、第3句第1、5字变格。“来”犯孤平，但不避。
（9）宋•贺铸《题惠崇画扇六言二首之二秋水芦雁》：
塞南秋水陂塘，芦叶萧萧半黄。直北飞来鸿雁，端疑个是潇湘。
——全诗无对偶。第1句第1、3字、第2句第1字、第3句第5字、第4句第1字皆变格。结句“疑”字犯“孤平”，但不避。
【格律分析】
1、此格其实也是由正格的四句基本句式中选择3种句式组合而成。
2、由原来的4句2韵变成了4句3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