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守在故土和乡情里——记“骏马奖”获得者王华

固守家园的体验者

1968年,王华出生在道真自治县三桥镇的一个农民家庭,童年的王华是孤独的。12岁那年母亲的早逝,将王华温存的童心打破。也就是在妈妈逝去之时,她开始上中学。她常常因一支铅笔、一块橡皮被顽皮的同学扔掉而哭泣,又因为没有学习用具而被老师批评而痛哭流涕。她喜欢二姐借来的图书,长期与家养的一条狗为伴。这样的环境,这样的孤独,塑造出了一个看似感情脆弱,内心却极度坚韧的女子王华。

常听人说,一个人的童年生活往往是决定这个人一生的宿命。从王华作品中的文字中,字里行间透着浓浓的忧郁、凄美,也就自然而然形成了她独特的写作基调。不论是她成年后开始当代课老师,还是成为记者、作家,她始终是一个一眼看去乖巧、青涩、忧郁的女子。做农村孩子的老师时,是她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她经常走村串寨家访,与农户畅快地聊天,从娃子的成绩、兴趣,聊到这家人的生计,再聊到东家长西家短,聊饿了,大家围着一大锅热菜就吃开了。她迷恋这种生活,喜欢与村民们毫无芥蒂地相处,最爱腊月天排队吃“庖汤”。日子长了,常常是一到放假、或者过年过节,村里的家长们都来叫她上门玩,她也就挨家挨户地走“亲戚”。

10多年与农民朝夕相处,王华心里刻下了深深的“农民情结”。她说:“我最了解农民。他们的一瞥一笑,我都能看到内心的东西。”

她的确爱农民至深。中篇小说《村小》就是她自己从事乡村代课教师的经历。中篇小说《天上没有云朵》、短篇小说《一只叫耷耳的狗》《逃走的萝卜》、长篇小说《桥溪庄》(《雪豆》)、《家园》和《傩赐》都是农村题材的作品。王华说,“我可以说是土生土长的山地作家,对山地百姓的欢悦与哀痛有切肤之感。因此,我习惯也钟情于创作与之相关的作品。”

社会发展的反思者

2002年,王华还在正安县瑞溪镇小学教语文。每天上、下班,都会乘车经过一条名叫桥溪河的地方,那附近有家小水泥厂,把周围的环境污染得很厉害。“到处都灰蒙蒙的,植物和菜地全都灰头土脸。每次经过那里,我的心都会痛。像我们这样的小角落,容易被社会忽视,这样的环境污染不得不让我思考。”王华说。于是王华萌发了文学创作的冲动。“现代工业”、“经济发展”、“环境保护”、“老百姓的幸福”这些关键词,不断在王华的脑中“碰撞”。

从有创作欲望到动笔书写,王华经历了大半年的思考时间。王华说:“先思考,是我的创作原则。时常,有了创作冲动后,我都会思考半年甚至一年的时间。思考比创作更难也更重要。很多时候,我全身心进入思考状态,就会有点神思恍惚。难怪人家说,有时候作家和疯子很像。”

深思熟虑后,王华以桥溪河被水泥厂污染为原型,虚构了一个桥溪庄,描写了一个关于桥溪庄的悲惨故事:桥溪庄是一个移民村庄,住了五十多户人家。他们自觉迁移到这里,是因为这里有了一间工厂,他们可以到厂子里打工挣钱。年深日久,厂子给桥溪庄带来了严重的污染,由最初的女人气胎到后来的男人死精,桥溪庄落入一种由生殖繁衍的绝望带来的恐慌中。这就是第9届“骏马奖”的获奖作品《雪豆》(又名《桥溪庄》)。

王华满怀恨爱,以悲怆描述了边缘人群自身的不幸,社会的不幸,将《雪豆》写成当代乡土美学的范本,于是《雪豆》获得了恒远的生命力,其文本获得了无限的丰富性与扩张力,不同阶层的人都会得到不同的启迪。这就是悲剧的力量。王华的长篇小说《雪豆》充盈着冷色的氛围,以冷峻的叙述,略带调侃的反讽,揭示出边缘人的生存状态。长篇小说《雪豆》的意义在于,作家超越了乡村立场或城市立场,站在人类立场的高度,以人类特有的铺天盖地的悲悯情怀,关照桥溪庄人的生存,成为当代作家零距离反映生活底层,描写边缘人当下状态的发轫之作。

一位评论家这样“解读”《雪豆》:“在后工业化如火如荼的当下语境中,工业化的车轮依然以掠夺者的身份和速度碾向乡野。它既引领贫穷的农民奔向美好的新生活,又让农民在通向美好生活的路上遭受无法回避的毁灭性打击。在‘工业的人格化’尚未建立的时代,农民终将被家园遗弃。作为一个女性作家,王华所触及的底层生活,以及揭示底层民众生存困境的荒诞性存在的笔力,达到了少有的精神深度。”《当代》杂志编辑周昌义说:“王华的特点是,文字中充满了忧国忧民四个字。而目前的中国文坛,关注个人的太多,关注民众太少,就这一点是王华作品的最大特点,也是她的最大优势。她离民众近,情感生动,而这正是文坛稀缺的。”

王华说:“文学应该具有担负社会责任的功能。我走上文学创作的路,正是被这一点所打动。”王华通过她的小说创作,对现代社会发展进行深刻的反思,尤其是对工业化的反思。其实,雪豆这个人物正是传达了她关于山地生存的刻骨铭心的记忆,关于山地普通人群日常生活的近乎残酷的真相,关于对山地美好未来的热烈向往。”

想像力丰富的作家

王华说:“从小我就很喜欢写作,但总是有些信心不足。感谢中学语文老师夏世信和当时的文化馆馆长罗长木,给了我极大的支持和鼓励。”如果说两位长辈为她的作家生涯打好了地基,那么她创作初期加入的正安文学沙龙便是一支最好的催化剂。“我丰富的想像力在我们小圈子里是被公认的。”王华所说的小圈子,正是她在正安当老师时参加的“珍州文学沙龙”。这个沙龙是正安县30多位文学爱好者交流聚会的好地方。

“在正安小说界的‘大旗’王美泉老师的引荐之下,我从2000年开始加入沙龙的活动。这个沙龙给我们营造了良好的整体氛围,促使我积极地创作。特别是当别人展示自己的新作时,你就不由自主地铆足劲继续自己的创作,大家相互对照、互相鼓励。”

文学沙龙的聚会,王华没有感到创作道路的孤独,她说:“每月的最后一个周末,我都从乡下赶到县城来参加沙龙活动。沙龙召集人王晓龙从来不缺乏想像力,而我们又是一群想像力极为丰富的人,所以,我们的每一次沙龙活动都很有意思。”

1996年至1999年期间,王华主要写些诗歌见诸当地报刊。直到2000年,王华的处女作短篇小说《春晓》在《山花》杂志上发表后,王华发现自己更适合小说创作。“我觉得小说里有人物和故事,非常饱满,而诗歌是高浓缩的写作方式,承载力达不到我的创作需求。”于是,王华开始用小说的形式来承载她丰富的想像力。在《雪豆》中,为了烘托小说的主题氛围,王华虚构主人公雪豆养了一群猫。“猫是很有巫性和神性的动物,雪豆养的那群猫给桥溪庄渲染出一种神秘而低沉的调子。”

《傩赐》是王华“寻根”的成果之一。“那是一部描述一个傩神赏赐的村庄,是我创作中带着浓重仡佬族符号的作品。虽说我是仡佬族,但在很小的时候,我并没有感觉到自己民族和其他民族的区别。后来,人家听说我是仡佬族作家,总是问我有关仡佬族的问题,我却答不上来,总觉得很不好意思。从那时起,我开始有了追溯民族根的欲望。”王华说。创作《傩赐》的机缘是王华在正安县文广局当记者时,有次到该县斑竹乡采访时,该村还没有用上电灯,村支书无意间告诉王华:“我们村有500多个光棍呢。”只一句话就刻在了王华心间,她嘟噜着:“有空一定再来这里走访走访。”没过几个月,王华利用放长假的机会只身一人又来到斑竹乡,呆了两天。两天里,她走访了3户典型农家:生活比较宽裕的家庭;生活最困顿的家庭;男孩最多的家庭。由此,一篇《傩赐》讲述了一个人们闻所未闻的故事:傩赐庄不散的雾气和阴冷的环境,田里小得像老鼠般的玉米,乡亲们一贫如洗以人拉犁的极端贫困。因为极端贫困,傩赐庄存在着罕见的“一妻多夫”的婚姻形式,外乡女秋秋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嫁给了兄弟三人,他们拼命挣扎求生甚至几乎付出生命的代价,仅仅是为了争取过上一妻一夫的正常生活。

《家园》是王华随后创作的又一部反思现代社会发展的长篇小说。小说的灵感来源于王华采风时到过的一个布衣村寨,因为当地要修水电站,那个“世外桃源”般的小村将被淹没,村民们也将搬迁到其它地方。对于这种“世外桃源”的逝去,王华内心有着深深的惆怅和无奈。于是,她以这个村寨为原型,创作了《家园》。为了突出村庄里的人们,在面对突如其来的现代文明而手足无措,王华采用荒诞的调子来写《家园》。在《家园》里,她甚至天马行空的想像出“曹操干尸”,使其成为移民村庄一个所谓的“旅游资源”,强化了这个新生村落的荒诞性和淳朴移民的不知所措。王华用荒诞的手法书写人性,用一个“世外桃源”的倾覆来控诉人类对自然环境的摧毁。故事着重于“情”,世外桃源里天地人和之大情,村邻之间的世情,父子、母子、兄弟之间的亲情,还有像露水一样纯洁的爱情……其情荡气回肠,其情惊心动魄……其情,尽是人间辛酸。

许多读者都认为王华以“冷文学”见长,但王华认为自己描写的是冷环境中一群有血有肉充满爱心与真情的农民,这个群体中的人们是充满暖意的。“在全球化、信息化的现代社会中,大众化、通俗化盛行,许多作者往往一窝蜂地涌上去,以快捷、便利的创作方法迎合市场需要,而不会退守回来,写自己本土的东西。‘多彩贵州’系列活动已经给予作家很好的启示:发掘自己独特的民族文化。”王华说,“我一直关注与我息息相关的一群人、一种文化现象,这些东西成就了我的特色。我要固守在我的故土和我的民族中。我要做一个像医生式的作家,眼睛不光长在脸上,要长在心中,去捕捉社会的病灶,呼唤更多的人关注弱势群体。下部作品,我准备写写老家道真,还是现实主义的主题。”

作者:周静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