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老家往事

离开老家快二十年了,总想起小时候在老家所经历的那些人和事。两排对着的木房子,二十多户人家,小街模样,时常浮现在我脑海中。

老家座落在正安北边与重庆南川区交界的一个自然村寨里,远远望去,犹如一个“丫”字,人们都叫她“茨梨垭(丫)”,因茨梨树(针状矮科植物,其果子为土酒制作原料)多而得名。寨子两边数十里是“张姓”和“向姓”坝子,分别叫“张斗坝”和“向家坝”,两个坝子在当地比较有名。那里除了山还是山,虽没什么河流之类,但空气新鲜、植被良好、水源丰富是难能可贵的。

十九岁去省城读书前,我就一直生活在老家。对老家的人和事印象很深,回忆起来很有味儿。

祖父是重庆壁山人,由于生活所迫外出谋生,后在老家定居下来,在我十岁时就离世了。他人高力气大,曾在场镇运输站当过搬运工。他不信鬼神,特反感一些信神信鬼的事。或许是谋生留下的习惯吧,祖父能干修理那一套,邻居有什么需要修理的东西都来找他,祖父也总是尽力修好才罢修。他性格怪怪的,动不动就发火,同家里家外的人都发生过口角,有时还大打出手。他摆过小店,利润可观,后来规模扩大,赚了点小钱,为往后母亲做生意开了个好头。他和奶奶一道开过栈房,算是找点零用钱吧。全国土地划下户后,祖父也曾考虑过回重庆定居,但终归还是放弃了。

奶奶离开我们十个年头了。她对我们孙辈几姊妹特好,既关爱备至又严格要求。她勤劳善良、关爱他人、帮助弱者,与邻居友好相处,善持礼尚往来之类的事儿。她未上过学,但记忆力强,能说会算,可随口讲故事唱山歌,算账之类的事儿不在话下。吃饭时,几姊妹总是哭哭打打的,奶奶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不晓得哪阵儿才清清静静的吃顿饭哦”。几姊妹很听奶奶的话,做作业也好、吃东西也好、睡觉也好,一般都是奶奶一句话就敲定。在干农活方面,同龄妇女中很少有人能同她相比。她做的饭菜特好吃,客人都喜欢吃她制作的饭菜。奶奶教会了我许多做人的道理,我从小就爱劳动、爱学习,干什么事情都风风火火。

她常说,五八九年,生活紧张得很,人们吃野菜树根,家家户户差吃,饿死人的现象时有发生。一次,我父亲在路上饿得走不动,拔路边萝卜吃了才回到家。村上开会分猪肉,等了一天分得像姆指点肉,气得她当场就把分得的肉丢了。曾有人饿倒在家门口,经奶奶施救后得以复活。

母亲是下地干活的农民,父亲是“半脱产”干部(当时指一半时间务农一半时间上班的干部),他们现在都六十多岁了,同哥生活在一起。农忙季节下地干活,没农活时做小生意或打理房屋。老房子数次改建,虽没什么大动作,但每次改建后都另有一番风味。土地下划到户后,家中分得的田土多,生产积极性高,全施用农家肥,面积多产量低。多年劳动积赚后,生活逐渐好起来。有一年麦子大丰收,人们整夜不睡觉搭麦子,很是欢喜。

我最喜欢邻居的几个大伯,为什么呢?因为他们使我的童年充满欢乐。有位大伯,快八十了,当过兵,会干电焊工,去过哈尔滨,小时候我放牛砍柴,几乎都同他一起,常给我讲他兵营里发生的事儿,一起捉鸟挖野菜,有月光的夜晚在屋外教我跳土舞。现在每次回老家我都要去看看他,和他聊聊天。另两位大伯都已离世,他们常在我家谈天,唱一些拉兵歌、打闹歌之类的。一个张姓大伯会唱会跳,干农活很在行,当过生产队长,在寨子里小有名气。另一个张姓大伯经常帮我家干一些杂活儿,挺友善的。有两位大嫂是寨子里特别能干的女人,他们教给了我许多劳动知识,对我在工作岗位上开展农业技术指导工作很有帮助。

寨子里的人迷信思想重。干旱年景,要聚集起来,用杀羊子、玩水龙、搭神坛等方式到“黑神庙”引菩萨,求雨救庄稼。若是哪家遇上蛇上香堂、水鸦鹊进屋、鸡上房,总要找道士先生来祈祷一番,送走温神方才放心。旧历年底,为送走邪气迎来新年好运,村民都要找道士先生来敲锣打鼓一番,人们把这种方式叫做“上亲戚钱”。也有人请“埽埽(用竹子编制的生活用具)”神,讨问自己运气、婚姻和经济情况,用一块布和一个埽埽作道具就行了。老人去逝后,要用纸制神兵(道士称之为“车夫”)来为死去的人运输物品保驾护航,这玩意小孩是绝对不能碰的,若是不小心碰到了就会迅速昏过去,下葬后要对墓地进行划界,需找道士先生来搞请神告界活动。哪家建房子,要找“早脉先师”来唱一通,尽是些歌功颂德的话,说是图个吉利,只有这样做了,儿子儿孙才能做高官发大财。最感不惑的是,老人满整拾生日做寿当晚,用做“接寿延生”灾、打“围鼓”戏来延长寿命。另外,用“采滑铁”方式来为人治病,用引“阴神”方式来咨询死人是何种原因死去的。当时有很大一部分人相信,现在想起来真是愚昧至极。

老家前后都是又陡又高的山,很挺直,地型呈“∨”字状,老房子就在“∨”脚处,出门耕作大多时间是上坡。山上大多数地块和林子是孩子们嘻戏的乐园,干活间隙总要玩过痛快。农忙时,山间小道,人来人往,山里山外满是耕作的人们,脸上挂满笑容,唱着叫着,孩子们也高兴,山从草间,追着跑着。我曾赋“阳照竹头、我自捉蜓、忽风吹来、蜻蜓全尽”打油诗和写“茨梨垭、垭上丫、风吹丫动垭不动;公园亭、亭内蜓、孩赶蜓飞亭不飞”对子,表达对老家田园生活的赞美之情。

老房子两面下方是通往“张斗坝”和“向家坝”的大山沟,沟两旁有崖、林地和荒地,荒地上长满野草,沟里常年水流不断,若遇夏天涨水,偶尔可见小瀑布或彩虹,这是我童年特快乐的地方。抓过知了,捉过螃蟹,采过蘑菇。有时抓到大螃蟹或拾到大脚菇,忙嚷着告诉大人。

老家门前是一条出省公路,弯多路窄,坡陡谷深,车毁人亡事故时有发生。一九九0年就发生过一起特大交通事故,当场死亡五人,一度引起群众恐慌。二00七年,得到国家政策支助后,建成沥青路。有一段长约200米的陡坡,若是雨天,车辆很难顺利通过。二00九年起,老房子后连接毗邻自然村寨公路陆续改建成壤边公路,为山区经济发展带来新希望。说老家像街,是因为当年有人在寨子里做过缝纫、打铁、卖猪肉和理发之类的事,只是规模不大而矣。当地小商贩心中,老家寨子就是一条小街。

二00一年,村民集资和国家资助后,终于接通了当地龙洞湾的水,水管铺到自家水缸旁,大伙儿指着股股清泉谈笑半天。勤劳的人们都拼命劳作挣钱,供孩子上学,希望有出息的孩子出去“吃皇粮"。近年来,村民们的房子在变新变大,但老感觉并没有扩充太多,与县内其他村寨相比差距大,未建 “黔北民居”干“一事一议”之类的事。或许是村民们大都在外打工买了房子,认为没必要搞太多建设吧。

我爱老家的山山水水,对小时候所经历的事终身难忘。每每想起曾经的往事,就增添了对老家的眷恋之情,老想着能为老家贡献点什么,但又无能为力。逢年过节,总要带上一家人到寨子里拜访。

作者:刘建强  转自正安论坛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