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家营捉匪记

民国,盛夏。

夏蝉放肆的噪门,仿佛要撕裂干燥的天空。

胡铁匠家的黄狗,躲在一棵树桩开裂的犁树下,吐着红色的舌头,眯着眼睛,警惕着外面的世界。

牟家营(今和溪大坎旧称)的古道旁,铁匠胡占宣手里铁锤落到铁帖上的声音,划过大坎河,敲打着对面翠绿的村庄,声音,又返还回来。胡铁匠黝黑的脸上,滑下热腾的汗珠,吧哒地打在黄泥地上……

牟家营的来历,那是二三百年前的事了。在和麻溪(今称和溪镇)以南的一处较为平旷的地方,田多地广,人烟稀少,十分富裕。一牟姓人家,不知从何处迁至该地,日渐兴旺。牟氏人家家业渐大,威望日高,兵荒岁月,建造营盘,屯集乡丁家丁,外拒强敌,内护睦邻。后来,牟家没落,但“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官”,石头围成的营地,仍立在铁匠铺对面的山堡上。这个要道的村落,就因营盘而得名“牟家营”。

“汪、汪……”黄狗低沉、慵懒地警告。胡铁匠抬头一看,侧面的大路上,走过一个高大的身影。狗的叫声,让来人下意识张望了一下。一看不打紧,胡铁匠“格噔”了一下:哪不是谢蛮牛吗?

谢蛮牛是谁?

先别说谢蛮牛是谁,不过,近来如果哪家娃儿哭闹,大人一句“让谢蛮牛把他背去!”,哭得再凶的娃儿,都很快止住,不敢出声。

牟家营的位置,距县城不过十余华里,从毛家塘过河,爬上关门杠,翻过垭口,平走二三里,便是珍州古城。这里是到谢坝场、土坪场的要道,信息十分灵通的地方,什么稀奇古怪的事,不时传来。谢蛮牛,就是最近县城谈得最热闹的人物。

前不久县衙(当时也称县政府)张帖通缉令,上面盖有石勋县长的红色大印。悬赏捉拿一位姓谢的土匪,这位土匪,手执双枪,杀人如麻,身高、力大,是不怕死的亡命徒。他行踪诡秘,不为人知,经常入夜作案,来去无踪影,珍州的商贾、过客,无不畏惧三分。这个土匪小名蛮牛,人称谢蛮牛。他的真实姓名,反倒在不为人所记。

盗有盗朋,水车(今瑞溪)的大土匪陈先银(注:解放初期,带领“神兵”攻打县城,打死打伤数名解放军的土匪。),也是谢蛮牛的朋友。由于谢蛮牛的名声,让珍州的许多强盗、土匪敬畏三分,但凡抢得的鸦片、黄丝、银钱都要分给他。对不听话的强盗土匪,谢蛮牛来个霸王硬上弓,黑吃黑,所以土匪对他也是又恨又怕。

胡铁匠放慢了打铁的节奏,用余光留意来人动向。原来,谢蛮牛,亦是谢坝土匪谢荣清堂弟。谢荣清,曾在国军部队当兵,从部队带回一些枪支,落地为匪,后又投靠一谢氏大家,在谢坝称雄一方。胡铁匠对谢蛮牛的情况有所了解,推断他可能是到水车会朋友,经珍州回老家谢坝。从珍州到谢坝,牟家营是必经之路,由牟家营到和麻溪,从青林塘过河,经河坪、流渡,就可以到达谢坝。

谢蛮牛,也真是头牛,也许是多行坏事,没出过麻烦,所以没有把县衙的通缉令放在心里。又度思在和麻溪一带不曾作案,未必有人认识他。他过珍州时虽然几分小心,但沿途饥渴劳累,出城之后,又放心大胆起来。

牟家营的经常有脚夫,挑盐、挑布过路,也有村民在此交换鸡鸭蛋之类土特产品。一陈姓人家的老母亲,人称骆二姑婆,便抓此商机,在路边搭了个简单棚架,买买茶水、简单饮食,图给人一个方便。五六月天气,甜酒汤元,解渴解饥,吸引了不少脚夫路人。

谢蛮牛来到骆二姑婆的简易棚下,一股甜酒的飘香,直冲得蛮牛腹中咕噜。他坐下来,要了两碗甜酒汤元。谢蛮牛在等汤元的时候,整理一下衣襟,透出衣服,露出两把手枪的轮廊,骆二姑婆知道来人不同一般,但“老刀不砍刺、老的不管事”,她也不管什么,来者都是客,热情地招呼,很快将温热的甜酒汤元端上了上来。

胡铁匠见土匪在骆二姑婆家落脚,来不及收起家伙,连忙通知要好的王炳宣、王明周、王明华、李华斋(土改时期加入共产党,如今仍在)几个乡丁,一共七八个人。大家知道谢蛮牛来头不小,又有双枪,下手不易。大家商量了一下,决定由胡铁匠带二个人赶到前面,留下四人等谢蛮牛动身之后,尾随跟踪。

谢蛮牛两碗汤元下肚,吹着热风,便上路了。

从牟家营往和麻溪方向,要翻过李子垭,沿途都是上坡。不觉间,谢蛮牛来到李子垭的偏岩千。毒花花的太阳,被高山挡去,山间吹来一阵凉风,也许甜酒的作用,让蛮牛产生晕乎的睡意,躺在遮阴的石板上,竟打起瞌睡。

偏岩千是息脚的好地方,走在前面的胡铁匠几人亦佯装休息,在蛮牛前面不远的地方。

为了接近土匪,胡铁匠假意摸出草烟卷了起来,咕哝着没有火,走到土匪身边来。

“兄弟,借个火哟”,胡铁匠大胆探过身去。

蛮牛睁开惺松的双眼,没有理会。也许他还沉浸在得手的快乐之中,或许又是因为饥饿得到解决的满足,再则可能是本身就没有把陌生人看在眼里,土匪看了胡铁匠一眼,转过头去,自顾瞌睡。见此情景,胡铁匠强压内心的激动,一阵窃喜,退后几步,静静呆着。

过了一会,见土匪没有动静,胡铁匠一下子扑过去,死死把他抱住,前面的两个人见铁匠和土匪扭在一起,连忙冲过来。并高喊后面的四人快过来。

土匪果真力大,几乎要翻逃脱,不过,被铁匠死死吊住,脱不了身。七八个人东拖西拉,才将他按住。路上七八个挑担子的,知道情况,也赶过来帮忙,终于将土匪捆了起来,很快被缴了枪支。

这下,谢蛮牛方知遇到了有所准备的对手,但仍大大咧咧,不太服气。

胡铁匠一行推推嚷嚷将谢蛮牛押往保长魏明忠家里,抓住了县衙悬赏的土匪,保长象自己得了什么宝贝一样。

“干得好!干得好!”魏保长连连称赞:“送往县衙,人人有奖。”并派人到县衙放信。

一听要送到县衙,土匪也有些急了,开始想用银钱买通大家,大家都处在兴奋、紧张的气氛当中,但没有人理会。魏保长亲自带队往县城方向押去。蛮牛知道难逃厄运,却没有办法,只有横下心来,任由处理。

一路上,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嘀咕着。魏保长和胡铁匠、李华斋走在后面,听大家嘀咕。魏保长想,蛮牛在谢坝势大,若将活人送至县衙,谢家必然设法营救。以谢家的威望,难说不会有人买通县衙,要求放人。如果这样,放虎归山,必遭报复。几个商量了一下,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土匪就地处决。

队伍走到昌孙墓(今大坎一四〇),魏保长向胡铁匠使了个眼色,胡铁匠假意高呼:“跑了,跑了,谢蛮牛跑了”,魏保长立即向土匪背后开了两枪,土匪倒地,但仍在挣扎,魏保长又开了一枪,方才毙命。

谢蛮牛死不久,县衙的保警大队六七个人也赶到现场,见人已死,只好割去土匪首级,让魏保长一同前往县衙交差。

魏保长把收缴的枪支也交到县衙。由于魏是保长,县里还他一支,以作奖励,并发给他不少奖金。

魏保长回来,发给参加捉匪的各一万元(旧币,金元卷),将大部分奖励收归入囊中。

 

作者:王尚书 郑雕

THE END